朱綴日記（節選）

2006 年 3月 4日  那個賤人竟然有了孩子, 我沒有孩子，她卻有了。我不能讓她生下孩子來奪走我擁有的一切！我恨私生子，私生子都是不應該被生下來的賤種！

2006 年 8月 8日  她孩子沒了, 真開心, 我要為此舉杯慶祝！

2011 年 7月 7日  可惡, 為什麽我生不了孩子, 為什麽為什麽？我想要孩子, 我應該有一個孩子！難道這是我的報應嗎？不可能，私生子本來就不應該被生下！

2013 年 9月 1日  今天的頒獎典禮上我見到了他, 他跟年輕時的長生好像, 當年的長生也是瞧著樸實又有魅力，不然我也不可能為了長生離開流水。他看起來好乖巧, 應該是個好孩子。

2014 年 8月 24日  我好像喜歡上了葉落，可是他還這麽年輕, 我都年紀都足以做他母親了，他會不會覺得這是不/倫，他會不會覺得我惡心？

2014 年 7月 30日  如果我能生孩子, 那孩子應該也有葉落這麽大了, 可惡, 我為什麽會有這種非分之想, 我真惡心！

2015 年 6月 13日  小葉看我的表情真像是害羞, 他會因為跟他母親年齡相仿的人的肢體動作而害羞嗎？

2015 年 7月 8日  天啊, 小葉說我是他見過的最有魅力的女子，他是在向我表白嗎？不, 一定是我想多了, 一定是……

2015 年 8月 20日  今天是七夕, 我跟阿葉在一起了, 他好像有精力無窮，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體驗了……自打尹長生跟那狐媚子有了一腿之後，我已經做了好些年的修女了。早知如此痛快，我就應該早一點兒摒棄那些限制和迫害女人的傳統觀念，既然尹長生可以為所欲為，踐踏婚姻的神聖性，為什麽我不可以？

2016 年 6月 6日  天，我覺得我快要崩潰了！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是上天跟我開的玩笑嗎？這是對我的懲罰吧！葉落竟然是個私生子！我最最憎恨的私生子！那種應該在娘胎裏出來之前就腐爛掉的下賤東西！

2016 年 6月 29日  葉落問我為什麽變了，我能不變麽？我的內心受到了深深的折磨，我就仿佛看到那個被我扼殺在那賤人肚子裏的孩子活生生站到了我的面前，提醒我犯下的罪孽！但我不後悔，那本就是不應該被生下來的孽障！反倒是葉落，他被生下來了，還堂而皇之地站在大眾的面前，享受著萬人擁戴，這太惡心了，實在是太惡心了！他有什麽資格？！

2016 年 9月 23日  我本打算離開他，但是我發現自己離不開了，年輕人的肉/體是那樣的迷人，一旦接觸就仿佛重獲了青春……我在身體上無法脫離跟他的關系，但我仍在精神上對他保持著厭惡和憎恨。

2017 年 2月 17日  我實在忍不住折磨了他，我感覺我像是個惡心的罪人，可我控制不住……

2018 年 12月 30日  我發現我已經習慣於折磨他，因為我厭惡他又脫離不了他，我們的關系就像是旋渦，將我們都卷了進去無法逃離。我問他，“你恨我嗎？”他竟然笑了，他說不恨，但是感到惡心。是的，我確實是個惡心的女人，但是一想到他私生子的身份，我就控制不住我自己。我打他，辱罵他，甚至做出很多很多連我自己都接受不了、恥於下筆的東西。天啊，我怎麽變成了這幅模樣？我厭惡他，厭惡全天下的私生子，但更厭惡現在的我自己……

後面還有一大堆中年女人沈淪於虐戀之後不可自拔、自我厭惡、支離破碎的心聲，越到後面越看可以看出他們倆的關系扭曲畸形，不是因為年齡差，而是因為他們相互傷害又不得不相互依附，朱綴迷戀葉落的肉/體，也葉落離不開她所能帶來的資源。

隨著瞬間的流逝和關系的保持，朱綴本人的內心也變得扭曲，時而瘋狂地表達對小三和私生子的厭惡，時而自我唾棄，並且明顯有抑郁和自殺的傾向。

文字質樸而熱烈，充斥著女人在虐戀中的各種心理狀態，這讓雲曉風有些無法接受，“這真的是死者寫的？”

死者五十多的歲數，在外的形象端莊穩重，是很典型的不失傳統卻很成功的商界女性。她雖然曾經是影後，但息影之後從事影視文化相關的商業活動，名下公司不少，所以才能給葉落帶來資源和人脈。

“當然，不用懷疑，女人至死是少女。”沈茉毫不驚訝地道，心裏默默補充，‘哪怕六百歲也同樣是’。

“你看這。”沈茉指著2021年8月12號和16號日記之間的地方，那有不太明顯的撕裂痕跡，應該有一張紙被從這裏撕下來。

“偽造的遺書？”

沈茉點了點頭。

“這麽看，葉落也有嫌疑，”雲曉風總結說，“不排除仇殺的可能。畢竟……”任何一個男人，在平白受到一個女人長期的，在身體和精神上的雙重折辱後，都會忍不住心生怨恨。

葉落有動機，但也只是動機。

“如果人是葉落殺的，那雲芳菲為什麽會承認？”雲曉風道。

“或許是共犯。”

次日，葉落再度被傳喚。雲曉風將日記相關的照片擺在了葉落的面前。

葉落看完之後，竟然並不忌諱，混不在乎地道：“是，我跟她確實是有親密關系，並且忍受著她長期的暴力行為，但那如何？為了前途，我樂意。”

葉落的回答有些出乎雲曉風的意料，他以為葉落至少會否認一下，或者訴苦。

坐在葉落對面的鄧音音道：“關於死者因為你是私生子而對你進行打罵這件事，你怎麽看？”

葉落表情又瞬間的凝固，但很快露出一副不在意的、輕松的笑容，“什麽怎麽看？我活該倒黴哦，我媽媽犯了錯，所以我就得待她接受懲罰——她是天理的化身，你知道嗎？既然是天行正義，我當然是得乖乖受著咯。這件事情傳出去，誰不會從我吐一口唾沫呢？被她一個人吐，跟被很多人吐，這不還好一些嗎？”

沒有鄧音音想象中的發怒，審訊進度一時間焦灼。

雲曉風從審訊室裏走出來，見到了站在走廊裏的沈茉，“他看起來已經在畸形的關系裏躺平了。”

“或許只是偽裝得太好？”沈茉一遍刷著劇一遍頭也不擡，“他的演技確實不錯。”

“你覺得他全程在演戲？”

“我說的是電視。”沈茉指了指手機屏幕，上面正播放著葉落很出名的一部電影，演的是一位想要回家過年卻被諸多事情耽擱的農民工，上面的葉落灰頭土臉的，並不英俊帥氣，但卻演出了農民股的那種樸素與悲哀。

雲曉風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合著我在裏頭發愁，你在這看電視消遣？”

“看這類電視不算消遣。”沈茉說，“何況是嫌疑人演出的電視。”

沈茉並不喜歡這類嚴肅題材的電影，雖然她或多或少會被其中葉落的演技說感染的，但是看得心情十分壓抑，內在的怨力都有一絲絲飄出來，正在走廊上游蕩。

沈茉收起收集，離開走廊。

“誒，你去哪兒——”

“去拜訪另一位嫌疑人的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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